澎湃新闻记者 刘海川 发自湖北 实习生 李哲峰

湖北联谊集团案，由湖北省高院在黄石市中院开庭二审。

2015年8月18日，曾名列中国民企500强的湖北联谊公司数名高管，因涉一桩高利转贷案，在湖北省高院受审。湖北省高院未当庭宣判。

两年半前，联谊公司董事长高宏震等3名高管因犯高利转贷罪，一审被判处2至3年有期徒刑（缓刑），联谊公司被判处罚金300万元。随后，联谊方面上诉，检方也同时抗诉。

作为联谊集团的头羊——联谊公司，曾在最辉煌的时期年经营收入超过60亿元，在中国工贸行业排名第四，中南五省第一。澎湃新闻在湖北武汉走访发现，从案发至今的5年时间里，随着数名高管被抓，“本欲宏图发展”的联谊集团如今已几成空壳，公司员工从500人减至20人。

也因该案属中国大陆首例因典当业务涉刑的案件，涉及金额在侦查初期曾高达令人瞠目的54亿元，并经国务院批示，由公安部配合银监会调查，故备受各方关注。

不过，目前的二审庭审被指存在诸多疑点：被告人在监视居住阶段，被控制在两处宾馆内而非自己的住所，侦查机关被指变相羁押；辩护律师还提交证据称，在案发后的侦查阶段，曾有5000万元联谊公司的资产被警方划入公安局银行账户……

“联谊”往事

成立于1994年的湖北本土企业联谊公司，曾有过辉煌的业绩。公开文献显示，它曾在鼎盛时期的年营业收入超过60亿元，在中国工贸行业排名第四，中南五省第一。

联谊公司曾被业内广泛认为是央企武汉钢铁集团最大的代理商。但随着2007年钢铁行业普通低迷的态势，联谊公司开始进军金融和典当行业。

按照《典当管理办法》规定，注册的典当公司须有两个以上法人股东相对控股。资料显示，联谊公司自然人股东利用自有资金注册成立了湖北谊信永和投资有限公司（下称“谊信永和”），并于当日进行了预登记。这意味着，谊信永和与联谊公司属两个独立的法人。

同年，以联谊公司为首的数家企业，组成联谊集团公司，董事长为高宏震。同时，他还是联谊公司和谊信永和的董事长。

2009年初，同属联谊集团旗下的谊信永和与武汉锴景工贸有限公司相对控股的融泰典当成立，注册资本为5000万元。

“本欲宏图发展。”一名联谊集团的高管如是评价。但随后，一封举报信改变了这个联合体的命运。

公开报道显示，2009年8月，国家审计署驻武汉特派员办事处接到举报，称联谊公司在典当业务放贷过程中，存在挪用银行信贷资金行为。

随后，国家审计署驻武汉特派员办事处对举报事由进行专项审计。审计结论认为，2007年8月至2009年10月，联谊公司通过关联企业湖北谊信永和投资有限公司及武汉锴景工贸有限公司对外办理资金拆借业务累计发生额19.658亿元，其中挪用银行信贷资金12.618亿元，并因此获取高额利益。澎湃新闻注意到，这笔挪用的银行信贷资金后被认定为5483万元。

一审判决书显示，因湖北民生典当公司曾与谊信永和有过合作，这家同样位于武汉的本土企业也被查，数名高管被控制。两家企业被侦查机关认定的涉案资金高达54亿元。

由于涉及金额巨大，国家审计署驻武汉特派员办事处遂将审计结论作为要情上报国家审计署和国务院。后经批示，该案由公安部配合银监会调查处理。

2010年7月，湖北省公安厅将此案指定由黄石市公安局侦办。2010年8月26日，高宏震及总经理、财务总监、监事会主席等联谊公司数名高管被控制。经过多次补充侦查后，2011年11月，黄石警方以涉嫌非法经营罪和高利转贷罪将该案移交检方。

2011年12月7日，湖北省黄石市检察院认为“联谊集团违反国家规定，未经中国银监会批准，从事非法金融业务，涉嫌非法经营罪及高利转贷罪”，对联谊公司及高宏震等八名公司高管提起公诉。

据澎湃新闻了解，该案所涉及的非法经营罪曾逐级报请至最高法，但未能批准。2013年1月，董事长高宏震等3名高管，因犯高利转贷罪被判处2至3年有期徒刑（缓刑），联谊公司被判处罚金300万元。

被告人二审提交新证据，欲自证无非法转贷

联谊公司方面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

黄石市检察院也提出抗诉，认为几名被告人没有认罪却被判处缓刑，一审量刑过轻。同时，他们又加上了之前未被认定的“非法经营罪”。

2015年8月18日，湖北省高院二审开庭审理该案。

控辩双方的焦点在于：是否构成高利转贷罪和非法经营罪。

联谊公司方面向法庭提交了一组新的证据，欲证明检方此前指控的6笔当金并非是信贷资金。

“我们调取了检方指控的6笔信贷资金和6笔当金在银行的底单，它们之间并不重合。”联谊公司方面的辩护律师在庭审中称。

检方对这组证据的真实性没有提出质疑，但认为“这组新证据要以原始证据为主。”

“联谊集团违反国家规定，未经中国银监会批准，从事非法金融业务，涉嫌非法经营罪。”在非法经营罪方面，检方认为，联谊公司实际上是通过操纵融泰典当，从而达到非法经营的目的。

辩护律师认为，这是主体认定的错误。“集团对统一管理的其他公司体现意志，是需要具备法人资格的母公司联谊公司实现的。联谊公司并不等同于联谊集团，这是两个概念。”

同时，辩护律师认为，控股融泰典当的、同属联谊集团旗下的谊信永和与武汉锴景工贸有限公司无典当资质，但并不妨碍融泰典当开展典当业务的正当性。

“如果检方的逻辑成立，意味着所有典当行的法人股东都涉嫌犯罪，因为他们并不具备典当资质。”

非法证据排除：公司员工讯问笔录作为证据

在二审庭审阶段的质证环节，检方提供的三组证据引来双方激辩。

辩护律师认为，在侦查初期，除任武汉市武昌区人大代表的高宏震外，其他嫌疑人均被黄石警方监视居住。“但这些嫌疑人并没有呆在自己的住所内，而是被统一控制在两个宾馆里。”律师指责黄石警方变相羁押。

同时，笔录显示，在变更为刑拘措施初期，上述几名嫌疑人并未在看守所内接受讯问，而是被提至黄石市公安局及某分局的讯问室内做了笔录。

辩护律师认为，因程序违法的供述，应当予以排除。

检方则称，程序上的瑕疵并不能否认整个供述笔录的合法性。“有嫌疑人的签字就能证明供述的真实性。”

双方在质证阶段的另一个争议焦点，是检方提交的一组电子证物。

庭审显示，这组证物是从联谊公司员工电脑中提取的电子文档等。

联谊公司方面认为，这组电子证物不具有法定提取程序，“既没有提取人、提取时间的记录，也没有对涉事电脑的勘验笔录。”黄石检方没有对此回应。

湖北省高院没有当庭宣判。

5000万元涉案款划入警方账户

值得一提的是，在二审法庭调查阶段，辩护律师提出，在本案侦查阶段，联谊公司银行账户上的5000万元，被划入黄石市公安局银行账户。辩护律师还当庭出示了黄石市公安局打的收条。

“这样一笔属性单一的资金，冻结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划入公安账户？”辩护律师当庭提出。但检方和法庭均未做出回应。

据澎湃新闻了解，这笔资金没有随案提交至检察院和法院，目前下落不明。

随着高管“全军覆没”，联谊集团几成空壳。

高宏震向澎湃新闻称，此前联谊集团旗下的13家公司，目前只有储运公司还在勉强运营，其他公司已处于停滞阶段。位于武汉市的公司总部，两层办公楼也于今年4月以2000余万元的价格出让。

“恍如隔世。鼎盛时期的联谊集团，曾拥有500多名员工，现在只有20个人。”高宏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