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波涛汹涌了6年的资本大潮即将退却之际，新兴市场噤若寒蝉，他们很怕自己成为“股神”巴菲特口中的那个“裸泳者”。人民币汇率的调整对于新兴市场来说无异于擎天柱的坍塌，意味着自1998年以来已经习以为常的那种天塌下来有人民币顶着的好日子即将要结束。

全球资本从新兴市场大撤退 人民币蝴蝶

投行NN投资伙伴8月19日公布的报告显示，在截至7月底的13个月里，19个最大新兴市场的资本净流出达到了9402亿美元，几乎是2008-2009年金融危机时三个季度的4800亿美元净流出总量的两倍，与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的花费相当。

剥去曾经笼罩在新兴市场身上“全球经济新引擎”外衣的原因错综复杂，有可能是泰国曼谷四面佛附近的那枚炸弹所代表的恐怖主义威胁，抑或是土耳其总统突然下达宵禁令所意味的地缘政治动荡，更有可能是一直悬在他们头顶的美联储加息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即将坠下。

然而，让这些突发或是早已在预期之中的恐慌效应放大的却是人民币汇率的骤然贬值。人民币汇率的调整对于新兴市场来说无异于擎天柱的坍塌，意味着自1998年以来已经习以为常的那种天塌下来有人民币顶着的好日子即将要结束。

蝴蝶扇动了翅膀

8月11日，蝴蝶在中国上空扇动了翅膀。

中国央行决定自当天起完善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报价，将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下调逾1000基点，并在随后两天中保持了这一趋势。三天人民币贬值幅度达到了4.66%。

一周后，全球新兴市场都被卷入到了它所引发的“龙卷风”中。在距离中国最近的亚洲地区自然也最先感受到了气流的突然变化。

8月20日，马来西亚林吉特兑美元跌至17年来最低点，这已经是该货币在人民币汇率调整后连续第7个交易日收跌，7天跌幅累计达到了2.66%。而在过去12个月中，林吉特已经下跌了28%。这已经足够唤起全球资本市场对于马来西亚的一段痛苦回忆：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林吉特曾在一年内下跌了30%，随后马来西亚政府立即采取了严厉的资本管制和固定汇率政策。

“马来西亚有采取严厉政策的历史，这很有可能会加剧资本外流和货币贬值。”三星资产管理驻香港基金经理查森说。与马来西亚有同样感受的是印尼，该国货币印尼盾兑美元的汇率也已经跌至了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以来的低点。

据彭博数据显示，在过去12个月内，剔除实施联系汇率的中国香港，马来西亚林吉特凭借着28%的贬值幅度占据了亚洲货币贬值榜的第一位，紧随其后的是贬值18%的印尼盾。而新加坡元与泰铢的贬值幅度也超过了双位数，分别以12%和10%的贬值幅度成为了第三名和第四名。

虽然最先感受到了气流的变化，但是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经历了1998年金融危机洗礼、已经实现了自由汇率和储备了大量外汇的亚洲各经济体重蹈覆辙的可能性并不大。“灵活的汇率充当了这些国家的减震器，而处于历史峰值的外汇储备又给他们提供了缓冲带”。富国证券经济学家杰伊·布莱森在其一份报告中写道。

比亚洲更危险的地方出现在了欧亚大陆交会处的土耳其。

8月19日，土耳其里拉连续第五个交易日贬值。甚至在欧洲交易时段，土耳其里拉兑美元一度贬值多达1.3%，首次跌破“3”字头，至2.9316。土耳其里拉不仅以4%的跌幅成为了自人民币汇率调整以来受波及最为严重的货币，也以21%的跌幅，成为今年以来新兴市场表现最差的货币。

当人民币调整所引发的蝴蝶效应穿越了欧亚大陆之后，其东突西进的征程更是势如破竹。在其横扫之下，一周之内，俄罗斯卢布兑美元贬值了2.29%、哥伦比亚比索兑美元贬值了2.02%、南非兰特兑美元贬值0.9%，并跌至2001年以来最低水平。

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和世界重要的贸易货币，尚未完全实现国际化的人民币虽然并不具备如美元那样公开的“话语权”，但是却已经具备了隐形的“翅膀”，其挥动起来的威力已经不容小觑。

不是人民币的错

新兴市场“投降”式暴跌的深层原因，真的是人民币吗？事实上，这些新兴市场早在人民币汇率调整之前，就几乎已经被“缴械”。人民币汇率的调整只是进一步暴露了这些国家的“弱点”。

正如《经济学人》前主编比尔·艾莫特所认为的那样：“发生在新兴市场的动荡并非‘中国制造’，只不过是因为中国与这些经济体之间的密切联系，无意间充当了那个捅破泡沫的刺刀。”

能被人民币汇率“刺刀”刺中的新兴经济体大体分为两类：其中一种是大宗商品出口国，如巴西、俄罗斯等，它们的经济长期依赖中国对其大宗商品的进口，而人民币汇率调整背后所意味的中国经济放缓无疑将对其经济增长造成严重打击。

目前，巴西正在经历25年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巴西央行预计，巴西今年的GDP将收缩1.35%。比经济衰退更让巴西政府无奈的是，他们还正在经受通货膨胀的煎熬，巴西8月份通胀率为8.65%。高通胀也让巴西成为了G20集团中惟一一个上调利率的国家。而这也让巴西进一步陷入了滞胀的泥潭中难以自拔。

与此同时，伴随着国际油价跌入“40时代”，俄罗斯也加入了经济衰退的行列。2009年金融危机之前的9年，俄罗斯能源收入约为9000亿美元，在接下来的5年中又继续增加到了1.2万亿美元。然而这所有的成果正伴随着石油价格的下跌、乌克兰危机所引发的国际制裁消耗殆尽。俄罗斯联邦统计局8月14日公布数据显示，今年二季度，俄罗斯GDP同比收缩4.6%，该国经济陷入了2009年以来最严重的衰退中。

8月20日，俄罗斯财政部对100亿卢布国债进行公开拍卖，但投资者认为收益率过低，只成交了60%，为连续第三周未能达到拍卖目标。而巴西则在2014年9月之后，迄今未能在国际市场卖出任何新国债。

另一种受到人民币汇率调整影响较大的经济体则是来自中国出口市场的竞争对手，如韩国、马来西亚、越南等。分析师认为，为了收回其在出口市场上的“领土”，这些国家很有可能会人为压低本国货币。在人民币汇率调整当天，韩元兑美元创下四年来新低。

8月19日，为了应对人民币贬值带给越南出口企业的挑战，越南央行扩大了美元对越南盾的汇率浮动区间，从2%扩大至3%。这是越南盾年内的第三次贬值。

人民币汇率的此次调整恰如一面镜子，折射出了新兴市场所面临的核心问题：内需乏力，外需不足。在这种内外交困的窘境下，新兴经济体的另一个软肋——债务问题则有可能成为压倒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国际清算银行最新报告显示，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美国之外非银行借款人的未偿还贷款增加了约一半，从6万亿美元增加至9万亿美元；其中大部分债务集中于巴西、印度、俄罗斯等新兴市场，而许多新兴市场的短期债务甚至达到了其外汇储备存量的50%甚至更多。

“对于那些承担有大量美元债务、本国宏观经济状况又薄弱的新兴经济体来说，美联储加息将有可能给其带来‘踩踏事故’，而那些还未完成经济结构改革的新兴经济体，在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大宗商品市场好景不再的形势下，经济发展会遇到巨大阻力。”纽约大学商学院教授努里尔·鲁比尼说。

从新兴市场大撤退？

自2014年10月美联储宣布结束QE以来，新兴经济体已经承受了三场“暴风骤雨”般的洗礼，但在乌克兰危机、希腊债务危机等“黑天鹅事件事件”的刺激下，投资者总是在突然离开之后又悄悄返回新兴市场，然而人民币汇率的此次调整却更加坚定了投资者离开的决心。

根据美银美林8月7日至13日对202位基金经理进行的一项调查结果，中国经济放缓及新兴市场债务危机已经取代了之前的欧元区瓦解风险，成为了投资人心中的全球头号“尾部风险”。参与调查的202位基金经理所管理的资产规模合计达5740亿美元。

伴随着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担忧情绪，新兴市场也成为了投资者眼中的“洼地”。投资人对于新兴市场的“厌恶情绪”也正在由货币市场蔓延至股票市场。

8月18日，MSCI新兴市场指数在经过连续三天的下跌后停留在了848.15，创下了2011年以来的新低。在过去4个月中，MSCI新兴市场指数的累计跌幅已经超过了20%，即跌入了传统意义上的“熊市”。

在美银美林所公布的那份8月基金经理调查结果中，基金经理表示将继续减持新兴市场股票仓位，减持幅度甚至超过2008年雷曼破产的时候。投资者对新兴市场和发达市场的持仓之差也达到2001年4月以来的高位。

“投资者已经发出了明确的信号，他们正在为中国和新兴市场增长的走低做着准备。”美银美林首席投资策略师迈克尔·哈特奈特称。

投行NN投资伙伴在对新兴市场官方数据进行汇总整理并估算后发现，从2009年7月到去年6月底，全球19个最大新兴市场的资本净流入总量达到了2万亿美元，然而这笔巨额流动性却几乎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已经逃跑了一半，平均每周的流出速度约为200亿美元。而在中国央行对人民币汇率进行调整后的一周时间里，新兴市场资本流出的速度明显加快，超过了300亿美元。照此速度，新兴市场从金融危机中所获得的“意外之财”将有可能会在未来8-9个月内消弥。

“新兴市场目前正面临着最糟糕的风暴。拥有大量美元计价债券的南非和土耳其将有可能成为受美联储加息影响最大的经济体。”评级机构穆迪高级副总裁玛丽·迪龙表示，“新兴经济体增长疲软将有可能会持续数年。”

危险并不会只投射在新兴市场身上，作为2008年金融危机的“新引擎”，一旦这个GDP占全球一半的“庞然大物”熄火，全球经济很有可能会再次陷入衰退。

“目前全球经济的缓慢复苏已行至第7年，若参照过去平均每8年就会发生一次衰退这个规律，下一次经济衰退可能正在生成中。”摩根士丹利新兴市场投资管理负责人鲁奇尔·夏尔马说。